生病以來,我結識了許多有病的好朋友,其中不乏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癌友。
其中有位新朋友,他說他過年前,剛確診罹癌,還沒開始治療。
他的談吐正面又穩重,但我仍感受到他有一些侷促和焦慮。我猜不外乎是年輕罹癌的措手不及、和將要放下工作長期養病的掙扎。
我問他是否會在年後開始治療?他說他還在思考,但首先要先把工作整理一段落。
我和媽媽聊到這件事,媽媽要我好好說服那位病友:儘早接受治療不要拖延。
我們都正值20-30歲的青春年華,也都是非常專注在衝刺事業的創業青年,在乎生命的精彩更甚生命的長度。但在真正面臨生命中健康的大檻時,面對治療與否,我們似乎又沒得選擇。
於我個人,我非常追求「穩定和平衡」,這也是每次我評估是否乖乖接受治療的依據。
以下是我個人判定是否接受治療的準則,請酌量服用。
準則一:不治療,會不會嚴重影響生病穩定度?
我剛發病時,惡化速度非常快。我的臉一夜變形從古亭張鈞甯(自己說)變成變瘦前的白雲大哥(沒惡意)。
當時要是不馬上治療可能會翹毛或是心靈嚴重受創。
於生命和自尊的雙重迫切需求下,哪有不治療的選項?我的選擇是非治不可。
準則二:做治療與不做治療的詳細風險評估
雖然後來我的病情已經穩定許多,但當初癌指數也曾居高不下,還疑似轉移到肺。
當時醫生為了根除癌細胞,要我做風險極高的肺切片手術,我足足簽了五張風險同意書,手術失敗立即死亡的機率遠高於把癌細胞放著不管。
那次我真的非常非常認真地思考:
「與癌共存我會不會反而活得比積極治療來得更久?」
接著跟我媽商量要不要擺爛烙跑不做治療。
準則三:治療對經濟和個人價值觀的平衡
這就是我最近的困擾了,未來若不小心癌症復發轉移要換藥,一旦新的藥健保沒有給付,醫藥費就會飆升到一包藥萬起跳。
不是有錢人家小孩的我,父母也都退休了,我到底是要做治療還是不做治療?
爸媽當然愛孩心切,願意傾家蕩產只為了讓我健健康康;但老實說我更寧可把錢拿來和父母一起出國去環遊世界製造回憶、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成天病懨懨地滑手機。
在我沒有立即生命的威脅時,我會選擇生命的精彩而非生命的長度。因為我覺得把錢拿來全家一起爽都比拿來打藥大家一起苦還強。
「罹癌,接受治療好呢?還是不接受治療好?」我覺得每一次都有不同的風險和狀況,如何抉擇真的是見仁見智。
當然首要一定是將醫師的建議作為優先考量,
但近期台灣已經開始推動SDM「醫病共享決策」,病人是有權利和醫護人員討論並自己期望的治療目標是什麼的。
以上是我非常個人的見解,
請務必酌量使用。
文字:謝采倪
核稿編輯:我們都有病
每次母親節快到時,我都不禁回想起前些年,也差不多是母親節過完後,我就確診罹癌。從此和媽媽的關係簡直是降到冰點...... 以前的我,應該堪稱模範女兒,成績不錯品行也端正,和媽媽的感情一直一直都非常好,什麼都可以聊,直到我2017年罹癌。 罹癌,從此讓我變成一個「不孝順」的孩子。 剛確診時,爸媽就馬上火速從鹿港北上來照顧我。自己的孩子這麼年輕就罹患癌症,對一個家庭無非是一個震撼彈。 但可能是苦中作樂吧,當時其實我覺得有點難得,大家平時因為工作繁忙那麼少聚在一起,但治療期間,我的家人卻每天都陪在我身邊,不禁讓我有「如果罹癌因此成為和爸媽一起在台北生活的契機其實也蠻不錯的嘛」的想法。 但這樣的想法,第一次化療出院後就破滅了。 四坪小套房的養病時光 治療後,曾經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我幾乎都待在當時古亭捷運站四坪的租屋處沒有出門過。 一方面是因為我剃成光頭了,類固醇的水腫讓我的臉一天看起來比一天圓,所以不想出門「獻醜」。二方面是因為藥物治療後,身體的免疫力變得非常差,媽媽希望我儘可能待在家不要出門。 有一次我只是去中正紀念堂散步透個氣,一回到家就發高燒然後隔天送醫院掛急診⋯這件事讓媽媽留下了非常巨大的陰影,她無時無刻無不害怕一個小閃失就會讓她永遠失去她最疼愛的寶貝女兒。 那兩個月,我每天活動的範圍就只有我的床和廁所,媽媽則是每天打地鋪睡地板。每個夜晚她都必須吃安眠藥才睡得著,我常常聽到她半夜啜泣的聲音。 焦慮的媽媽對我從「生活飲食」到「假髮要長髮還是短髮」幾乎無所不管,什麼都希望能夠照她的意思走。 媽媽因為記性不好,所以經常無限上綱醫生的醫囑。「牛乳不能喝」會被放大成一切有「乳」字的東西就不讓我碰。像是有「乳化劑」的餅乾和糖果,這些東西其實適量還是可以吃的。 但就算如此,如果我想喝飲料和吃餅乾,幾乎都是要用哀求的程度才能吃得到。 在化療後味覺改變吃什麼味道都怪、吃什麼都想吐的時期,還被限制東限制西甚至不能出門,媽媽對我善意的控制,漸漸積累成我對她的怒氣。 情緒緊繃焦慮的兩個人每天只待在一間四坪不到的小套房,我每天的放風時間僅有媽媽出門買三餐的短暫時光。在完全沒有個人空間的生活環境下... 有一天,我們的關係終於引爆。 我是病人,但不是廢人 起始點只是因為我真的真的想喝冰的飲料, 已經是便利商店那種鋁箔包裝絕對沒有被冰塊污染過的飲料。我想喝,媽媽不准。 這恐怕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我媽媽那麼大聲,我一邊哭ㄧ邊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我自己都知道!我就只是想喝個飲料,味覺改變的是我,吃什麼都噁心的是我!不是妳!妳可不可以不要管那麼多? 」 「我想戴什麼樣式的假髮、要不要公開罹癌,都是我的自由!拜託妳什麼都要干涉我,什麼都想要控制我好不好?」 「我是一個病人!但我不是廢人!」 「我不是廢人!」 「我不是廢人!」 四坪的小套房引起的回音,足足把我的聲音放大了兩三倍,大聲到連我自己都耳鳴了。空氣在大分貝的震盪後瞬間凝結,一切變得好安靜。 這次,媽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了,她甚至也沒有哭,就只是靜靜的站在我的面前,看著我。 我知道,沈默是她心碎的聲音。 我是不是不孝順的女兒? 隔天,媽媽就收拾好行囊決定返鄉。 離開之前,她一直都沒有講話,直到最後我送她到房門口時,她才對我微笑,然後抱住我說: 「采倪,媽媽真的很愛妳很愛妳噢。」 「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拿著行囊的媽媽,最後又掙扎的問了我一次, 「媽媽真的不用留下來照顧妳嗎?」 接著我就堅決的拒絕她,殘忍的把她趕回家。 我關上門,坐在門邊哭得稀裡嘩啦。 「我愛她、我討厭她、我愛她、但我現在 真的 真的 真的 好討厭她。」 當下我的情緒非常非常的複雜,我從來就沒有對自己的母親產生過「恨意」,但那個時期,我常常要傳訊息給我的姊姊罵一堆髒話抒發情緒才有辦法按耐自己不要對我母親發飆。 我都懷疑我自己是不是我了。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那麼不知感恩? 罹癌,是不是讓我變成一個 不孝順 的孩子了? 這個問題,苦惱了我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媽媽的關係很久一陣子也變得很尷尬。 照顧者與被照顧者該如何相處 後來事過境遷,我們才發現,這一切其實都只是一位「新手癌友」和「新手照顧者」經常碰到的癌友新手村問題而已。 新手癌友對自己的病和身體不適感到不安、照顧者過度關照和焦慮又無濟於事,兩個負面的能量互相影響的結論也只有世紀大戰爭和宇宙大爆炸而已。 關於照顧著與被照顧者的建議,其實我之前的貼文有總結三點,給照顧者的小建議: 1. 擁有自己的生活重心 若把所有關注的焦點放病人上,你會很累,病人壓力也會很大。因此請多把重心放回自己身上:先專注讓自己放鬆並重拾快樂,才能好好照顧病人。當病人感受到的是正向能量而非焦慮時,自然也能產生更正面的回應。 2. 相信病人並讓病人獨立 (前提當然是病人的健康狀況允許) 病人是病人,但不是廢人。多數的病人其實有能力照顧自己。生活有自主權時,人會比較有尊嚴,情緒也會比較穩定。 偶爾一點點飲食小破戒、可以稍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養病的生活就像坐牢,適度的放風非常非常必要。(生的絕對要避免) 3. 不要嘮叨 囉唆嘮叨是最糟糕的關心方式,因為它的背後其實是焦慮和沒有安全感。這麼做的時候,很多人會認為自己是在「提醒」,但被嘮叨的人只會覺得自己在被傾注「負面情緒」。試著用「一次相信」取代「再三提醒」,或許會有意外的成效。 以上純屬我的個人觀點,是否採納請酌量使用。 現在我與母親的感情已經重修舊好,她不再管東管西,我自己也知道在健康之前我必須懂得拿捏分寸。 我不是不孝順的孩子、她也不是失職的媽媽。純粹只是因為癌症所帶來的「叛逆期」,讓我們產生很大的矛盾與爭吵,僅此而已。 今年母親節,我想帶媽媽去台南玩。 讓她知道,癌症帶來的傷害都已經過去了。於身體或是於心理都是。我還是原來的我,愛著媽媽的那個我。
在嘲笑中度過的陰鬱童年 威宇從三歲時,便經常無法控制自己發出怪聲、或是做出別人眼中「怪異的舉止」。 就學期間,來自同學與師長的模仿與嘲笑,從未停過。 親姐姐則是覺得他的怪聲怪鬧,是故意的——因此姊弟關係小時候也不太和睦。 他當年還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隱約知道,自己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 直到小學五、六年級,一次偶然滑臉書時,看到妥瑞症的介紹影片,發現自己和內容描述的症狀幾乎一樣,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得了「妥瑞症」。 妥瑞症,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疾病 妥瑞症,在症狀發作時,通常分為兩種表現形態。 一種是聲音型:會不受控制地發出怪聲,嚴重者會一直罵髒話;另一種,是動作型:會無法控制肢體或臉部動作,像是眨眼、走到一半跳起來——甚至會合併強迫症,用身體部位去摩擦牆壁。 威宇曾在一次國三自然科考試中發作,無意識地頻頻轉頭,向左向右張望,讓監考老師誤以為他是在作弊。 儘管他也嘗試克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或做出容易讓人誤會的動作,但面對妥瑞症,意志力終究也只是徒勞。 不友善來自不理解,勇敢為了自己站出來發聲 既然都控制不了,那不如勇敢面對吧。 在受到了一部妥瑞症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叫我第一名』的鼓舞後,威宇決定正面迎擊他的病,不再躲藏。 有一天,威宇和班導在課堂上借了幾分鐘的時間。 他鼓起勇氣站上講台,和同學「出櫃」自己是一名妥瑞症病患,並簡單介紹這個疾病會有哪些症狀,是無法控制的。 漸漸地,理解的同學們,不會再用模仿的行爲來嘲笑他;有時候在課堂上,威宇病情發作,新來的老師不知情時,同學也會幫忙解圍或是解釋。 威宇開始走入人群裡,也交到了一些很不錯的朋友。 失去了最溫暖的依靠,開始學習獨立 一路走來,威宇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勇敢。 從小因為妥瑞症,媽媽花了很多的心力照顧他,當威宇因病受到歧視或嘲笑時,都是媽媽作為他的精神支柱聽他訴苦。 母親卻在去年三月離開人世了,就在確診胰臟癌後的短短五個月內。 威宇說,目前他正在學習獨立,練習一個人搭公車、一個人到外縣市、一個人搭捷運。 從前搭乘大眾交通時,會因為害怕發作遭人側目,所以非常依賴母親,導致他各方面都比較晚熟。 他說他很想念媽媽,但也知道他必須開始學習自己保護自己。 不只為了自己發聲,更要為妥瑞症病友們發聲 不友善,其實是來自於不理解。 威宇目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可以讓更多人知道什麼是妥瑞症。 他認爲,多一個人理解,就有機會少一位妥瑞症患者因為被嘲笑而心碎——就像他這次在台北搭捷運的遭遇一樣。 他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夠在他最嚮往的國家:美國, 舉辦一場超過一千人的大型演講,讓更多人關注到妥瑞症的議題。 就讓我們一起祝福威宇,五年內成功解鎖一個人搭飛機去美國演講吧! 推薦你收藏我們都有病的同名書籍: 《我們都有病:逃避,有什麼關係?致為病拚搏的年輕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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